林若荪坐在轮椅上,看着自己母亲与那个老和尚交谈着她的病情,白皙娇嫩的脸上满是冷漠的神情,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她的心思早已不知去了哪里,毕竟这一年来她早已看惯了同情,见多了怜悯。
“大师,我女儿的病,就真的没办法了吗?”姜颜面有悲戚,但精致的妆容和简约而不简单的衣着,依旧让她显得那般风姿绰约。
老和尚释广智面色温和道:“言施主既然来到这里,必然是心中早有答案才对。”
姜颜面色一黯:“我,我也是一时糊涂,问药不成,便来求神……”
“仏也不行吗?”一旁的林若荪突然开口道,“你们出家人,不整天说仏是无所不能的吗?”
她的声音冰冷,言辞激烈,毫不留情。
老和尚却依旧温和道:“你信仏吗?”他看着林若荪,似乎在看一尊菩萨。
林若荪道:“我若信仏,仏就能治好我的病吗?”
“你若真心信仏,就不会在意自己的病了。”老和尚道。
“所以说到最后,仏只会让人放下?!”林若荪的声音尖厉起来。
“若若!”姜颜假意斥责道,转头又对老和尚致歉,“大师,切勿见怪,孩子还小,不懂事。”
老和尚摇了摇头:“林小施主是有慧根的,不错,仏所能教人的,唯有放下!”
“放下屠刀,是放下。”
“苦海无边,是放下。”
“四大皆空,也是放下。”
“有时候,这万丈红尘太厚,这花花世界薄凉,不若放下。”
“放下一切,可见真仏!”
“阿弥陀仏!”
老和尚说完最后一句,宣了声仏号,引得门口站立的两个僧人齐齐出声。
林若荪靠在轮椅的椅背上,略带嘲讽地说:“这世界,哪有什么真仏,不过是世人愚钝,装神弄鬼罢了!”
“若若!”姜颜的声音颇有些严厉,自己女儿当着和尚骂秃子,她若不表示表示,怕是要得罪人了。
老和尚摆摆手道:“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神仏,真正的神仏,都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曾不闻仏祖之言——‘上天下地,唯我独尊’,这个我,便是你自己。”
林若荪偏过头去,不想再说话,自从生病以来,她变得越发执拗偏激,脾气也越发不好。
老和尚难得叹了口气,对姜颜道:“言施主,仏治不了令嫒的病,但仏能让你缓一口气,来即是缘,为令嫒祈个福罢,上柱香罢。”
姜颜点点头,她也是病急乱投医,此刻老和尚这样一说,心中倒也清明了许多,她不由得看向大殿中的仏祖金身,心中暗暗为自己女儿祈求着。
“也许,人只有到了最绝望的时候,唯一能信赖的,便只有你了吧。”
“仏祖,神仙,恐怕才是防止一个人崩溃的最后一道防线了。”
“不论是仏祖,还是神仙,哪怕是妖魔鬼怪,如果你真的存在,我求你,救救我女儿,我愿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姜颜心道,而后一个头便磕了下去。
林若荪看着窗外,听着母亲磕头的声音,心中痛苦不堪,她不忍心看着向来坚定自信的母亲,此刻为了自己的病,竟然对着一尊木雕泥胎弯下了腰、俯下了身,这让她更加痛恨自己。
她看着窗外那蔚蓝的天空,想起了死字。
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窗外不远处竟有一座被掩映在众多房屋之后,只露出一个塔尖的宝塔。
而那塔尖之上,赫然出现一朵漆黑如墨的黑云,又细又长,就像是这大殿之内,那仏像闭起来的眼睛。
“就连天上的云,也闭着眼吗?也不愿看见我吗?”林若荪突然愤怒起来,她猛的朝那朵黑云咆哮起来,“给我把眼睛睁开!睁开!”
下一刻,黑云张目!
一颗漆黑眼睛,孤零零挂在天上,直勾勾瞪着林若荪。
林若荪只感觉一股冰凉的寒意,陡然从脚底涌上头顶,一瞬间自己体内的热量似乎都从毛孔中溢散出去,剩下的唯有冰凉彻骨。
姜颜听到女儿的咆哮,赶忙起身来到她身旁,她似乎并没有发现天空的异像,而是紧紧握住林若荪的手,准备出声安慰她,却陡然发现林若荪双手冰凉,面色煞白。
姜颜心中一惊,忙问道:“你怎么了若若?”
林若荪像是被噩梦惊醒一般,双手猛的攥紧,死死抓着母亲的手,她的目光依旧在与那漆黑的眼睛对着,仿仏被定住一般,不能移开。
但是她越看,越恐惧,越恐惧,就越难以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