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骑着我妈从大彪婶家借的车子,逃往西乡大姨家的那天早晨,天正下着一场大雨。
顺着庄子西头的沙面土路一路向西,我小心地躲着路面上的坑坑洼洼,在滂沱大雨里,浑身湿透,好在我没有忘记去大姨家的路。
我是被我哥拎着斧头撵出家门的。
这一点,庄上的人都知道。
我哥叫长久,也不知道在外面出了啥事,回来后就有些异常。
酒一喝多,两眼都开始发红,接着就六亲不认,我就是在这样的时候,想用绳子把他捆起来,才导致他对我记忆尤其深刻。
就在酒醒之后,我哥长久从我家东屋里,摸出我爹那个宽刃利斧,满庄子叫嚣着找我,一定要把我劈了……
我也是在我家后面五伯那个三年都没动过的老麦秸垛里钻着,才躲过了一个漫长而又忐忑不安的夜晚,在天还没有全亮的时候,我妈抹着泪,在大雨里,把我送走了。
我到了大姨家,大姨对我特别好。我一直想着,如果当年我爹把我换了三表姐,现在我肯定把大姨叫作我妈。
那个时候,大姨家的那两个表弟还没有生,上面已经有了三个表姐。大姨夫非常想有个儿子,看到我家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就想把年龄相近的我跟三表姐换一下。
但是,由于我奶的强烈反对,最后没有成行。可是,大姨对我的亲热程度,一直都没有消散。
我就住在了大姨家里,没几天,就开始割麦了。
大姨家的麦子,都是收割机割的,十几亩地,不到两天就全部收完。而我知道,我家的麦子都要全家上阵,一镰刀一镰刀手割。
所以一到晚上,我就特别想家,想着我爹我妈汗流浃背地在地里一下一下地割麦,心里就疼得难受。
夜里太热,我睡在大姨家东屋的平房顶上,由于心里有事,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就站起身,沿着平房顶那么大一点的地方,慢慢地踱着步。
夜很深了,大姨庄上非常安静,听不到一点人声。我就看到东边一户人家的院墙上,有个黑影猛然窜进了我的眼帘。
起初我还没有在意,等我仔细看时,竟然发现,那个黑影顺着那院墙,在一点一点地动。那个速度,就跟我在平房顶上踱步一个样。
我吓了一跳,我是来避难的,整天躲在大姨家里,几乎跟外面隔绝。这东西是啥,为什么还跟我有这样的呼应?
我连忙蹲下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定定地望着那墙头上的黑影。
我想多了,我一直以为,我哥现在的状态,难道他会千里传音,或者其他的功能,能从我家里,看到或者听到几十里外的大姨家里,然后发现我的踪迹。
如果是这样,我肯定难逃一死!
所以,一看到这个黑影鬼鬼祟祟的样子,我的心就一下子提到了嗓孔眼。
我就看到那个黑影,就跟个大黑猫一样,伏在墙头上,见我不动弹了,它也止住了动作,好半天,才慢慢往我这边转头看。
可是,我总觉得很奇怪,它转头的动作,非常机械,就跟它的脖子里,装了发条,完全不是正常的转头方式。
这还没什么,等到它把头转过来,我就吓得冷汗一下子窜满了额头。
因为,我看到,它的头上有两个非常大的眼泡,那眼泡,就跟两个200瓦的电灯泡一样,不仅溜圆,而且还亮着光。
那亮着的光,绿油油的,就好像谁在那里点了两摊鬼火!
我从来都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就是以前,我看到半夜的坟场里,窜出来的长尾巴的鬼火,也没觉得有多可怕。
可是现在不同了,我本来心里就跟猫抓了似地,是逃难躲到大姨家的,现在没想到看到这样的东西,心里自然是害怕到了极点。
在我看到这一对亮着鬼火的大眼泡之后,我心里就开始打起了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可千万别来找我……”。
我把头扭到了一边,不去看那大眼泡,就听着那边的动静。
好半天,也没听到有什么声音发出。
我这才慢慢扭过头,又看向那边的墙头。这时,那个放绿光的眼泡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跑到哪了,反正那墙头上空空的,啥也没有。
我觉得很奇怪,还以为是我自己发梦,就赶紧伸手揉了揉眼睛,又往那边看了好一会儿,在确定啥也没有之后,才回过头来,准备坐到席上。
可是,就在我转头过来的一刹那,我就感觉明显有个东西,站在了我的身边!
那个东西,脚是离地的,身子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个啥,就定定在浮在我的眼前!
最让我不寒而栗的就是,这个东西,在我看到它的那一瞬间,两眼猛地睁开了!
那眼睛就是两个溜圆的大眼泡,这眼泡里射出耀眼的光,那光绿油油的,分明是鬼火!
我吓得一下子就瘫坐在了席子上,两手在身后按着席子,脚往后蹬着,想离这个东西远一点。
可是,就算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我也没有移开多远,那个东西就跟鬼魂儿一样,紧紧地贴着我,我不动它不动。
我看都不敢再看它一眼,因为我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为什么无声无息地,就一下子到了我的近前!
我唯一担心的就是,这是不是我哥派过来的奸细……
我知道我是想得多了,但是我的小命要紧啊,我只怕我哥真的拿着那个开过刃的利斧,照着我的头上狠力劈下……
也就在我冷汗不停地往外冒的时候,我看到那两个冒着绿光的大眼泡好像啪地一声被谁关了,接着我就听到了一个声音,慢慢地传了过来。
“长远啊长远,我找你已经二十年了……长远啊长远,我找你已经二十年了……”。
我心里一揪,这个黑东西怎么知道我叫长远,而且我今年刚好20岁,也就是说,从我出生那天,这个东西都在一直找我?
怎么可能,我这么一个普通的乡下孩子,你找我干啥?
我惊恐万状里,又多了一份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