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看见岸边了。

邵康盯着前方，河面上蒸腾着浓雾，但透过浓雾还是能看到黑水尽头，出现了不一样的黑色陆地。

李乌和猰貐加速划桨，小舟像箭一样在河水中冲去，撞开无数浮木般的尸体。

陆地越来越近。

河水里数不清的尸体静静随水漂到岸边，搁浅，然后忽然动了起来！

像是长眠之后醒来，一个个朽木般的身躯忽然有了活力，在岸边的浅水里爬起，低着头往岸上走去，在陆地上留下水淋淋的脚印。

岸上人山人海，所有人都保持同样的步伐，几秒向前一步，像被抽走了魂的提线木偶，或者某种刻意营造诡异感的游戏程序。

猰貐放慢了划桨的速度，“我们慢一些，不要冲撞这些苏醒的尸体，免得引来孟婆不快。”

“孟婆呢？”邵康用神识搜索岸上，没有感受到强大存在，只有成千上万的弱小残魂，弱到一口气能吹死上百个。

“前面就是，这些尸体正在排队呢，排到最前面就是孟婆汤的发放点。”猰貐说，“我们上岸以后低调一些慢慢走，不要嗖一下飞过去，太没礼貌。”

“阳世的尸体可以直接到阴间吗？”邵康困惑，“这些尸体哪来的？”

“只是一层躯壳，裹住残魂免受阴气血雨的侵蚀，并非真的尸体。”猰貐解释，“往前就能看到了。”

小舟靠岸，陷进淤泥里。

师徒三人下船，混在沉默巨大的人群里前进。

邵康观察身边往前走的尸体，尸体们随着前进往下滴水，身上逐渐起了变化。原本湿润的灰色衣服变成粗糙的白色硬壳，脸和头发也逐渐转为白色，每个尸体都像人形的盐柱。

沙沙的响声越来越清晰，周围的尸体们已经完全干燥，身体表面的白盐不断磨损脱落，随着风散落在地。

漆黑的大地彻底变颜色，地上厚厚的一层盐粉，踩上去像积雪一样咯吱咯吱响。

邵康闪过一个念头，捏起来尝尝是不是海盐，但想想是从尸体上落下来的，又恶心地停止这个想法。

几公里之后，附近的尸体们不知不觉排成队了，每隔上百米一队，都低垂着头，缓缓向前挪动。

队伍长的看不到头。

邵康加快步伐，猰貐和李乌不动声色地跟上。

“队伍能有多长？”邵康低声问。

“三四十公里吧。”猰貐说。

邵康无语了，如果能任意飞行，三四十公里不过须臾之间。但现在考虑到礼貌，必须靠腿走，这马拉松也太消磨耐心了。

“它们喝完孟婆汤之后，会怎样？”邵康好奇这里的运转机制，同时也是为漫长的路程找个话题。

“就忘掉一切啊。现在它们都是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像喝多了一样，迷迷糊糊的，依靠本能排队往前走。但是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完全清醒。孟婆汤就是让它们在清醒之前忘掉一切。”猰貐道。

“偶尔有一些残魂，会阴差阳错的掉队，这些残魂觉醒记忆之后，有一些会选择继续排队去喝孟婆汤，还有一些则会远远逃离，在阴间修炼，成长为一尊强大存在。”

“鬼皇？”邵康眼皮一跳。

“有的，有一些这种掉队的残魂，漫长修行之后就变成鬼皇了。”猰貐点点头，“但是概率很小，有些鬼差专门负责追捕偷偷修炼的亡魂。”

“还有一些掉队者会进入阎王殿效力，前提是能力足够，说话伶俐。”李乌插话进来，“干的好了，最后会有投胎的特权，也可以免除投胎，就一直在阎王殿当差，也算避免了轮回之苦。”

“懂了。”邵康恍然大悟，如此一说，这些掉队者不是妥妥的小说主角模板？

“再说回之前的。”邵康道，“那些喝完孟婆汤的亡魂，忘掉一切之后，是不是就变成阴间居民了？就像咱们在城市里见到的那些小鬼？”

“不是的。”猰貐摇头，“小鬼们是最初始的状态，它们历经修炼诞生灵智之后，去阎王殿登记，然后就可以作为凝实的灵魂步入轮回。而现在这些去喝孟婆汤的亡魂，早就轮回无数次，远远过了当小鬼的阶段。”

“就像士兵。”李乌跟着解释，“小鬼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等他们长大了，能拿武器，就可以作为完整的魂灵步入轮回这个大战场。而死亡之后回到阴间的残魂，相当于负伤的兵，喝孟婆汤治疗之后，无需再经历长大的过程，直接重新投入战场就可以。”

“喝完孟婆汤之后，那些清除记忆的亡魂，会变成魂卵，进入奈河继续流动。”猰貐说。

邵康有点晕，魂卵又是什么鬼？这里的规则够混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