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对方的脸都见不着,又没有回应,疯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愣是带不动。不知是敌是友,少女茧儿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挽着妇人的手臂边拽边泣声恳求:
“娘,跟女儿走吧!这儿太危险了……”
“是啊,夫人,走吧!”敌暗我明,两位随行的修士也不断后了,苦着脸劝,“再不走,您女儿又不见了!”
可不管他们怎么劝,她始终无动于衷,呆站发愣。
听那铃声似乎有所加快,两人对望一眼,一咬牙,其中一人迅速蹲身欲将妇人拦腰扛起。谁知双手刚要搂住她的腰,轰,一道无形的威压自她身上迸出。
离她最近的那些人猝不及防被弹出数丈远,三人落地爬起一脸懵。见妇人如此功力,茧儿目光炽热,小心翼翼,满腔期待地喊出凄厉且情真意切的一声:
“娘——”
“铃——”
三人离那位妇人太远,仅能看到她屹立不动的身形微抖,却看不到她轮廓分明的五官在轻微抽搐。迷茫的目光也在变化中,逐渐恢复夜色般的黑亮清冷。
她的脸庞呈仰望的姿态,恰好看到天上的一轮月色。
随着逐渐散去的铃声触景生情,心绪万变,一时间竟舍不得移目。铃声彻底没了,妇人的身子恢复暖意不抖了,仰望的脸庞恢复平视,目视前方的河岸。
半晌后,她才不愠不火地转过脸来,冷漠地瞅着跪爬过来的少女。
“娘……”离得近了,少女茧儿终于察觉她的异常,不禁抬眸顿住,迟疑轻唤,“娘?”
妇人的目光清清冷冷地落在她身上,朱唇轻启:
“本夫人虽神智不清,对近日发生之事记忆犹新。你在她手下办事,应知她脾性。若知你唤我一声娘,只怕死无葬身之地,断无半分生机。”
旁人唤也就罢了,那人最是痛恨身边的人有任何逆心之举。
话虽轻柔,听在少女的耳中却如遭雷殛,一脸惊骇地瞪着那妇人。触及对方冷得没温度的眼神,迅速吓出一身薄汗,忙不迭地跪爬上前,连连叩首哭诉: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小的也是奉命行事,非如此哄不住您!茧儿实在是迫不得已,并非有意冒犯,望夫人明鉴!”
犹在远处的那两人见状,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清醒过来了?!
不管是不是,赶紧有样学样从大老远跪滑过来,跟着少女连连叩头请罪。妇人微微垂眸俯视三人,心绪平静无波,半晌后才几不可闻地轻叹:
“行了,你们走吧。”
“走不得啊夫人,”见她言行温和,少女灵机一动,“少夫人特意为您在盘龙山置了宅子,十分雅致宁静,适合您清修啊夫人!哪天她来到苍龙山见不着您,我等三人同样死无葬身之地啊!”
妇人瞅她一眼,目光冷淡:
“是个机灵的孩子,知我随和,便得寸进尺。”
少女脸色一白,“茧儿不敢!茧儿说的全是实话……”
“滚。”妇人瞅着远方,目不斜视道,“莫让本夫人重复。”
少女身后的两人连忙扯扯她的衣角,示意先行撤退,惹恼妇人对大家都没好处。毕竟,命他们行事的人暂时抽不开身来盘龙山,他们还有时间琢磨法子。
能生出那样一位主子的母亲,岂是好相与的?肯给三人一条生路已是格外开恩。
留得青山在,不怕找不到机会。
这么简单的道理,少女怎会不懂?既被识穿意图,无妨,心软之人重情,她还有希望,深深一叩首:
“望夫人保重,茧儿告退。”
另外两人跟着叩了首,与少女一同站起退后几步,这才转身欲离开。却不料,一波刚平另一波又起,三人蓦然全身一僵,四肢瞬间失去感觉,动弹不得。
“踏破铁鞋无觅处,”众人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女声,轻笑道,“夫人啊,这位小姑娘与我是旧相识。我还指望她向天下澄清我的声誉,怎可轻易就放了?”
听到声音,除了僵住的三人无法回头,衣料质地华贵、饰物全无略显狼狈的妇人闻声转身。
当看到一名衣着素淡的女子踏着月色轻闲而来时,不禁微怔。
顶着离夫人打量的目光,元昭一步便迈到僵直的三人身边,兴味盎然地来回绕一圈。最后停在脸色惨白身如抖糠的少女旁边,一脸和善,心里感触万千:
“缘之一字,妙不可言啊!昔日我忙着修炼,没工夫寻你,手下又不中用让你逃了数十年……还好,有缘千里来相会,你我的恩怨今天总算能清一清了。”
“君君君上饶命……”少女神情挣扎,似怨似恨又恐惧,“如如如今您名扬天下,当年那事未能伤您皮毛,您就大人有大量放过我这微不足道的鼠辈吧!”
哈哈,元昭失笑,语含钦佩,“能屈能伸,前途无量啊。”
“不敢!不及您万中之一……”少女牵强一笑。
“也罢,你沦落至此,确实不好再计较。”元昭是个豁达的人,和颜悦色道,“你只需告诉我,当年受何人指使你散播谣言。说实话,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本君一言九鼎,你莫与我废话。”
今晚遇到的全是态度温和,手段狠辣之辈!少女茧儿的脸色时青时白,紧紧咬着唇瓣,可见心中挣扎得厉害。
元昭审犯的次数不多,倒是被审的经验丰富。一边眼角的眉梢轻挑,划出一道隔音的结界来:
“说吧,现在没人听得见了。”
“是凤笛。”少女面如死灰,如实招供,“当年我被逐出圣域,她还不罢休,派人悄悄将我逮到别处严刑拷打……”
将她折磨得仅剩半条性命,末了,对方还遣人在她的灵台下了一道禁咒。除了禁止她对任何人透露此事,还将她训成暗卫死士为圣域效力。
那些年,她一直被凤笛控制在手里,生不如死。
后来,她接到一道不知是凤笛的,抑或是圣域的命令,对外宣称自己曾落在黑山老祖的手里,盗出妖灵幡,再嫁祸给东姁……
意欲何为,她真的不知。
等到有宗门集结一起气势汹汹地踏入仙云宗,让西炎宗主命东姁交出妖灵幡重新镇守时,她就开始受到追杀。
杀她的人真多啊!
不仅有圣域的,有凤笛的,还有黑山的,大荒山的。她实在无路可逃,只好逃入了西岭秘境。最终,她选择自绝于黑山派来的人手中。
她知道,若落在圣域、凤笛或者大荒山的手里,恐怕连死都成了奢望。
黑山老祖恼她在外边胡言乱语,只取她性命,不屑赶尽杀绝。这才让她在秘境里得到机缘,借尸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