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9章

小阮乔从那时候起，就知道妈妈生病了，还是很严重的病。

但她仍旧期待，妈妈会像是她一样，吞下苦苦的药片，很快就可以好起来，变得再次健康。

小阮乔等啊，盼啊，每天都去花园里，为妈妈摘来她最爱的花，插在花瓶里，等待那些含苞待放的花，慢慢盛开。

她从阳光炙热的盛夏，等到枝头的绿叶都落尽了，从温暖的晴天，等到整日阴郁沉冷的冬天。

妈妈也没有好起来，甚至越来越严重。

小阮乔变得很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妈妈身边，紧紧抓着妈妈的衣摆，怕自己睡一觉起来，妈妈就不见了。

那时候，有佣人私底下偷偷讨论，被小阮乔听到了，她们窃窃私语的说着，阮太太也许熬不过这个冬天，就要死了。

阮先生整天影子都不见，听说在外面早已经找好了第二任太太，怕是很快要娶进门了。

死。

小阮乔还没有健全的认知里，不太明白这个字眼。

死是什么。

死是蝴蝶从花叶间坠落，再不能振翅。

是落雪沾在脸上，还没有化开就消失不见。

是石子沉入湖面，涟漪平复，再无一点波澜。

是她再也见不到妈妈的笑容。

再也拥不住那双温柔手臂。

小阮乔吓坏了，整天整天的守在妈妈床边，每晚每晚都在祈祷，希望妈妈不要死。

而那时候的妈妈，虽然病弱，神情却是轻松的，而且带着舒心的释然，像是被囚困许久的人，即将得到释放与自由。

只是在望她的时候，妈妈眼里的不舍跟疼爱，还有深深的愧疚，一天比一天明显。

再后来——

太多太多的事，小阮乔已经记不清楚了。

年幼的孩子每晚每晚对上天的祈祷，并没有垂怜与回应。

妈妈，还是去世了。

那个有着温柔笑容，将她拥在怀里，一遍遍亲吻，喊她小乔的女人，再也不见了。

那时候，小阮乔才真正懂得死的含义。

死，是失去，再不复得。

是再哀撼的大哭，再绝望的伤心，都不能挽留换回那个人。

是内心缺了一块，从此再也无法完整。

在今天，阮乔终于明白，为什么妈妈身上总有着很深的落寞，为什么她的笑容总也到达不了眼底。

又为什么，终于在临终之时，妈妈反而是释然轻松的。

原来。

妈妈从来都不是养在阮家的那株漂亮的玉兰。

她一只是被阮家囚困的鸟。

折断的翅膀上，束缚着染血的重重的铁链，而铁链的另一端，绑着的——是她。

她才是把妈妈囚困在阮家的原因。

生下侮辱之人的孩子，甚至为了孩子留在暴徒的身边，最终成了冠以暴徒姓氏的太太。

阮乔无法想象，妈妈是如何日日面对阮将南的。

那些伤痛跟残忍的过往，一定每一天都在凌迟着她的心。

阮将南的脸，一定是妈妈最恐惧的噩梦。

妈妈的郁郁寡欢，妈妈眼底永远挥不散的阴影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

原来，妈妈的离世，竟是她的解脱。

阮乔的眼泪，从眼角渗出来。

哪怕在昏迷中，仍旧簌簌而下哦，怎么都抹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