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上高枝啧啧,好福气。’
老管事嘀咕了一句时,远去廊桥的美艳妇人低着头,美目顾盼,余光打量周围池塘凉亭,早就听说耿府是城中最大的一栋豪宅大院,甚至不比王府小,一路进来,她终于确信了那位有过几次照面的耿青,当真在曾经的朱温心中分量。
起初,她以为耿青不过少年得意,在梁王身边只是一个幕僚的身份,跟梁王称兄道弟,也不过朱温拉拢人的手段,几次照面,她都未曾对那个面色黝黑的男子有过好脸色,甚至床帏间听说张素荷与他有过苟且,心里都有些看不起,身为梁王儿媳,居然爬上一个幕僚的床。
世事无常。
当过了廊桥,来到池塘对面,看到躺在一张太师椅上假寐的身影,刘氏终于意识到这四个字真正所蕴含的感受。
椅上黝黑的年轻人,悄无声息的走到常人难及的地位了。
“主家,给你带了一个熟人过来。”九玉在人前是要给耿青面子的,两人相处时,多是唤耿青的字,显得亲近。
听到声音,耿青睁开眼,他面前低眉顺目的女子,纤纤玉指紧张的搅着衣角,随后自觉的跪去地上。
“妾身张氏,拜见雍王。”
“起来,敬兄与我算相识一场,今日他入狱,我也不想为难你,等会儿你领一些财物就离开吧。”
妇人跪在地上没动,美艳的脸庞有泪水滑落下来,有着哽咽的声音在说:“妾身已无依无靠,还请雍王收留,让妾身做何事都行。”
“唔。”
耀眼的阳光有些刺人眼眸,耿青多少知道这个女人一些过往,原本他是不喜欢的,可这般美艳,扔出去怪可惜,而且这种性格有时候在某些场合用起来,是非常顺手的,自己二十多个婆娘都收了,还差一个?
沉吟了片刻,他起身过去将妇人搀起来,接触的一瞬,刘氏顺势靠去了耿青怀里,耿青笑呵呵的看着对面将脸偏开的九玉,拍了拍女人的后背。
“如此你就留下来,不用像下人那般干活,每月也会给你一些月钱,吃穿用度都在府上开支。”
“那今晚妾身沐浴更衣”
“这就不必,孤最近几日还有许多要事要忙。”耿青将她拉开,拍拍肩头,“去让管事在侧厢给你置一间房暂且住下。”
刘氏妩媚的眨了眨眼睛,娇滴滴的矮身福了一礼,迈着莲步两步三步频频回头,眸地泛着春色让人心动不已。
“真妖娆。”耿青啧啧两声。
“收下来是对的,丢到外面就是便宜旁人。”
耿青看了眼九玉,正了正脸色,语气严肃:“我又非曹贼,只是单纯欣赏美丽的事物罢了。”说完这话,信庭漫步走去廊桥,远远看着那妇人心花怒放般边走边轻快的小跳去追蝴蝶,似乎并不在意丈夫打入大牢,家园破碎的事。
或许,这样年代,许多人已经习惯了,然而这个‘习惯’对于耿青而言,是个可怕的词汇,人一旦习惯,就会麻木,进而没有家与国的概念,没了底线。
“赵御史来过吗?”
走到中庭,耿青忽然开口,从皇宫出来,便没听到他的消息,还以为被吓到了,正说着时,府中老管事已从前院过来,说是隔壁赵御史请他过府。
如今对于耿青赫赫雍王身份,不过巡检御史的赵弘均连过府的资格的都没有。
“这老赵,还估计这套。”李存孝摇头笑道,他、耿青,还有赵弘均都是从飞狐县出来的,一起在县衙共事,交情上完全可抛却身份。
“过去看看,这老胖子,怕是要跑路了。”
对于赵弘均,耿青多少还是了解对方的,三人一路闲聊,出了耿府,不过几步路,便到了隔壁,果然,赵府上同样忙碌,大大小小的家当由身强力壮的仆人搬运上车,零碎的细软则收进包袱。
赵弘均拿着手帕站在阴凉处不停的擦着胖脸上的汗水,叮嘱搬运家具、瓷瓶的仆人‘小心!’‘慢点慢点。’‘碰坏了,扣你十年月钱’
听到管事耳边说了句‘雍王来了。’连忙回头,胖脸上顿时泛起谄笑,快步迎上来就要下拜,被耿青虚托起来。
“你我还见什么礼,这么早就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跑路岂会请雍王过来?”赵弘均见识到了皇宫那一幕,耿青让自己去北方契丹,若是反对,怕是自己跑到天涯海角都会被抓住,倒不如自觉一点,反倒落一个好。
对于胖御史说的话,耿青笑了笑,沉默了片刻:“到了契丹,你知道怎么做了?”
“糊弄他们呗,这种事,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嗯,到时,我这边会配合你。”
“雍王,这可是你说的,一定要配合好,契丹蛮子可不好惹,弄不好赵某这条命就丢了。”赵弘均想到北面环境,心里多少有些害怕,可看到前面大大咧咧搬着一件花瓷的仆人,整个人急的跳脚,刚才胆战心惊的神态,立马指着对方大喊大叫:“你你你刚才我说什么来着,抱好抱稳,摔了我弄死你!”
耿青看着他这模样,原本还有些不放心,眼下也就不在意了。到了那边,真要有危险,这人比谁都跑得快。
还是丝毫不顾颜面的那种。
“你这一去不知几年,家中我替你照”
耿青刚一开口,前面指挥仆人的赵弘均连忙回头,连连摆手:“雍王,你别说‘汝妻子,吾养之。’这类的话,赵某心里害怕。家中人我自己照顾,一起带去北面,就不劳烦雍王了。”
哈哈。
这话除了耿青,九玉和李存孝都被逗笑起来,耿青黑着一张脸,唔,黑了也看不出来,反正沉下脸来,颇有些不自在的将头偏开。
‘我说了,又非曹贼,一个个将我当曹贼一样防。’
笑闹声里,两人在府里随意走走,聊些去契丹的路程、那边的习惯,让赵弘均一一记下来,尤其耿青知道的几个人物,比如月里朵、耶律阿保机这样的,让他顺着对方往下梳理,先从下面的人拉拢亲近,一一往上套。
说完这些,又聊了家常琐碎,到的下午,赵府的东西都打包装车差不多了,只留了一些简单的家具给赵敬父子,毕竟他们还要在洛阳继续住下去。
“去契丹路远,现在正是赶路的好时节,赵某就先行一步了!”
“我送你。”
对方为自己的谋划去的北方,耿青亲自送行是应该的,出了洛阳,望着长长的车队蜿蜒官道,沐着夕阳远去,名叫赵敬的男子笑了笑:“其实,这些事,才适合他的。”
“比谁都跑得快。”耿青也笑了笑。
送走了赵弘均,耿青与赵敬一起返回洛阳,将近傍晚才回到府邸,府中管事低声说了一些事,他脸色沉了沉,回去卧房,一封书信放在那里。
是十几天前送来的,因为朱温殡天、朱友珪登基,驿馆将不重要的书信压下来,到的最近才重新发放。
耿青在桌前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还是将书信拿起拆开,是长安寄来的,家中一切安好,只是西北出了状况。
——党项人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