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计引着人到了店内，抱出了一套新上架的冬衣，拿出一件青色衣裳滔滔不绝地大力推荐：“这可是最新的款式，昨儿卖出了十来件……”

瞧着青色的衣裳，乐遥却是一怔，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不要这件！”

语气强硬，态度坚决，叫那小伙计都愣了一下，脸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了。

胡九箫的目光在青衣上凝了一下，旋即移开，温和地道歉：“对不住，阿遥不喜欢这件，还是换件衣裳吧。”

小伙计的脸色缓和多了，亮着笑脸，又抱出了几套衣裳：“今年的新款式都在这儿了，客官您挑挑看？”

“多谢。”胡九箫点头致意，牵着乐遥过来翻看衣裳。

一件件看过去，最后抽出了一套暗色滚边的锦衣放在乐遥身前比划：“我瞧着这件不错，你觉得怎样？”

乐遥因为小小的失态有些神思恍惚，往身前的衣服上一看，点了点头。

胡九箫的手微微紧了紧，温声笑道：“试试看。”不等乐遥反应便亲手抖开衣裳要给乐遥披上。

乐遥被拉回了注意力，乖乖地脱掉外衣伸胳膊伸腿，把一套沉香色的斜襟长袍穿上了身。

暗色的衣裳把明艳逼人的气质都压住了几分，那种张扬瞩目的美貌都稍稍收敛，多了些沉稳的气质。

宽袍大袖衣袖飘逸，腰带一系束住腰身，略显雍容的衣袍束在人身上，顿时显出卓立的风姿。

小伙计自是赞不绝口，胡九箫围着人转了几圈上下打量，也是露出满意的神色：“就要这套了，再挑几件一起买。”

胡九箫亲手服侍着乐遥脱下衣裳，目光落在乐遥脸上，声音近在咫尺：“我给你买的衣裳，每一天都要穿着。”

乐遥抬眸望着胡九箫，那副神态却是自然无比，仿佛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倒不像意有所指……其实也不可能知道什么的。

乐遥只当是自己想多了，随即应下，没有多说什么。

胡九箫似乎是卯足了劲儿要给乐遥置办衣裳，一连挑出了五六套成衣，件件都是衣料贵重做工精良，乐遥看得心惊肉跳，不得不出声阻止：“够了，够穿了，不用再买了。”

胡九箫拿着一件圆领对襟上衣，笑眯眯地回望着他，正经无比地重复了一遍：“多买几件，备用。”

乐遥哑口无言，脸上泛起一层薄红，碍着外人在场不好发作，只是狠狠瞪着胡九箫，眼睛都亮起了些火光。

哪有在外人面前说这些事的？

胡九箫哈哈一笑，放下衣裳摸了摸快炸毛的小狐妖，对小伙计说：“这几件包起来，我们要了。”

“好勒！”小伙计笑得合不拢嘴，麻利地抱起衣裳带路，“结账在这边，客官您请。”

小伙计整一件衣裳报一件价，柜台上的账房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最后一颗算珠打下，报出了价格：“三十六两二钱，零头给您抹了，三十六两整。客官是现银还是银票？”

乐遥安静地待在胡九箫身后，似乎已经吓傻了。

胡九箫直接从袖子里取出两锭大银递了过去，温声道：“现银，劳驾帮我把衣裳包起来。”

看到胡九箫云淡风轻地掏出大银锭子付了款，乐遥的眼睛都睁大了，也是有外人在场，才硬生生地把满肚子疑问咽了回去，眼睁睁看着两人交了银子找了碎银，只觉得整个神智都飘在了天上。

……哪来这么多钱？县衙的赏金这么丰厚的吗？

乐遥傻了一般跟在胡九箫身后，没留意到走的不是出去的路，跟着胡九箫一头钻进了布帘分隔的另一个房间，无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愣住了。

满屋喜庆的大红色，各式各样的新婚嫁衣从墙面一直挂到了天花板，满眼火烧般的红艳。

屋子里摆着一架织机，一名女子坐在织机前，飞梭上下摆动，红色的丝线从纺缍转出，交织成红色的布匹。

一旁的两名年轻女子，坐在椅上一针一线缝制着金红色的嫁衣，虽是半成品，已可见做工的精良。

“……小店的婚服可是整个长陵最有名的，刘员外的千金出阁就是在我们这儿定做的……”小伙计领着路，嘴里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乐遥猛地停住了脚步，目瞪口呆地看着满室红火，完全不知所措。

胡九箫一直留心着，见状直接拉住乐遥阻止了他逃跑的可能，笑吟吟地环顾满室红衣问他：“阿遥，你喜欢哪一种婚服？”

乐遥傻了一般愣愣地看着，慢慢摇着头向后退去，含混呢喃：“不……不是……”

“阿遥，”胡九箫加重力气把小狐妖拉回来牢牢牵住，“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此情此景，自然是记得的。

只是……怎么会是真的呢？

不过是随口一言，不过是一句安慰，不过是敷衍了事，不过是一夕欢愉的情话……怎么就是真的呢？

乐遥一片混乱，满目灼人的艳红仿佛焰烈火光刺目逼人，从眼中所见一直灼灼燃烧进心田。

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统统堵在了心口难以发出一声。

胡九箫紧紧牵着乐遥，带着他到一件件红衣前看过去，手上紧紧握着人，温声柔和：“阿遥，我是认真的，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红衣飘摇，金线迤逦，刺痛了谁的眼睛？

“阿遥，我爱你，我想娶你，想与你一生一世，白头到老。”

莫大的震颤与哀恸翻涌席卷，眼里倏忽溢满泪水。

乐遥颤着泪光，后退了一步，手掌却紧紧地被握住不放，无法离开。

“阿遥……”胡九箫紧紧握着人，执着炽热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哀求，“你答应我，好不好？”

铺天盖地的艳红如火如光，乐遥颤抖着蠕动唇瓣：“我……”

居高临下的嘲讽和遍布四周，声声嘲笑的“乐伎之子”、“高攀”之词不绝于耳。

有一人迎着初升朝阳信誓旦旦地许诺“汝为吾后”，转眼便冷漠地扭断手腕一脚踹出。污秽的黑暗、锁链和挣不开的符纸……

乐遥猛地闭上了眼，泪落了下来：“再……等等，再给我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