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天下哪有这样的骑兵呢!
这几个西凉兵愣头愣脑地在那里挨个打量时,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了。
有光自车内出,照亮了所有人的脸。
陆白来韩遂军营,其实是一件怎么想都应该低调的事,她应当由男兵护送,着戎装,或至少是男子装束,悄然而来。
但不知道是她的疏忽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这位副使走进韩遂军营时,她身上明艳的绸缎,及鬓间璀璨的金饰,还有耳畔圆润如明月的珍珠,都混在一起,散发着让人睁不开眼的光。
她就是这么裹着一团光,在韩遂有些僵硬的目光中,施施然走进中军帐的。
成公英来到长安城下时,出来迎接他的是马腾。
很亲热,一口一个“成公先生”叫不停,等到了贾诩面前时,那就更亲热了。
三个都是关内人,而且还都是熟人,就算马腾是扶风人,也不妨碍喊他一声老乡。
——成公先生这几日是不是清减了些呀?
——府中尚有几尾渭水鱼,养在池中,好悬没被昨夜的火烤了去,请先生尝一尝,到底有没有桐油的滋味呀!
贾诩讲了个冷笑话,并不好笑,但马腾拍腿哈哈大笑,一点也看不出之前闭门谢客如自闭儿童的模样。成公英冷眼看着,也笑嘻嘻地回应几句。一边回应,一边目光左右扫一扫。
扫过一圈,没见到他以为会出现的人,心中就有了困惑。
——女郎的姿容和出身,合该留在雒阳,何必来关中纷乱之地呢?
——来就来了,西凉这么多好儿郎,女郎怎么一个也不入眼,倒引起了这样大的乱子呢?
有烤鱼被送到韩遂的中军帐中,韩遂见了,也特意说了一句冷笑话。
——这只不过是渭水鱼,可不是悬在梁上的鱼,女郎但吃无妨。
他这样讲完,身边没有一个捧哏的,他就自己哈哈大笑,笑起来的神情是一点都不像素日里那个端着架势的文人,倒像是一个羌胡首领般粗野了。
陆白轻轻地看了他一眼,将洁白的手腕转了转,拨开鱼皮,夹起一筷鱼肉吃了。
“很鲜。”她笑吟吟地说道。
——昨夜那场动乱,原本都是误会,只要陆氏女郎放了那几家的儿郎,他们必能退兵的。
成公英这么说道。
贾诩摸了摸胡子,马腾很殷勤地端起酒盏。
——原就是误会!咱们西凉的儿郎,个个都是好的!先生说得好哇,这酒我先干了,先生随意!
酒是西域送过来的葡萄酒,喝着甜滋滋的,多了也有些醉。被这么劝酒,成公英却还是保持着很清醒的头脑。
——席间如何不见那位女郎?
她是副使不错,但成公英又不是傻子,怎么不知道这个副使的分量?想要进一步谈判,没有得到她亲口的答复是一定不成的。
但贾诩还是那个气定神闲的模样。
——先生孤身入城,不惧吗?
——有文和先生与寿成公在,在下怕什么呢?
——有先生这般磊落之臣,才有文约公那般磊落之主哇!明虚此时,正在文约公营中!
酒是极醇的,话也是极亲热的,一句句都捧着来,直捧到成公英头昏脑涨地想了半天,才怵然而惊:
“她去了我家主公营中!”
“是也,是也,”贾诩笑眯眯道,“先生如何这般作态?”
成公英没有听完这句话,他甚至也没想清楚这其中许多细节,他只是直觉认为这是个很可怕的事,并且跳起来了。
但他酒喝得不少,坐又坐得太久,这一起身用力过猛,一不小心就栽倒在席前,打翻了一地的杯盏。
“将军,我非因私事来此,”陆白说道,“我有朝廷的诏令。”
朝廷的诏令,韩遂突然就精神抖擞了,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这个心高气傲拿他们当土贼收拾,现在又不得不低头的小娘皮,“不知均意若何?”
陆白转过头,望向了帐门口。
有女吏端着匣子,徐行而进,木匣打开,里面便取出了两顶制作精良的崭新头冠。
冠侧附貂尾,前缀碧玉蝉——高级官员的礼冠,戴上这个,德阳殿也去得了。
韩遂的呼吸一下子就停了。
临行前,关于带走一顶貂蝉冠给韩遂的事,陆白曾经同贾诩说了说。
贾诩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他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在陆白面前晃了晃。
于是韩遂面前的貂蝉冠就变成了两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