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她说完,二强就赶紧去堵她的嘴,结果却忘了手里还拿着的鸡蛋,磕了四美一脸的蛋液。
这个年月物资匮乏,为了防止家禽与人争嘴,再加上出于城市卫生方面的考虑,是严格禁止市里的人饲养家禽的。一般遇到这种情况,要么是没收,要么是直接杀掉。
二强哭的声嘶力竭,抓住男人拎着鸡翅膀的手不放,哭求他不让把鸡带走,最后还是吴婶出面劝说:
“刘主任啊,这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儿,你们不要见怪啊。要不这样,这鸡我来杀,当着你们面杀。把杀过的鸡留给他们吧,他们这家子小孩可怜,没得娘喽,让他们也喝回鸡汤肥肥肠子,我家就在前院,我家有刀,刚磨的。”
二强到底是没能拦住芦花鸡被抹脖的命运,他扯着嗓子痛哭起来,涂了满脸的眼泪鼻涕,边哭边诉:
“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芦花啊!”
乔二强的这一出把居委会的和邻居们都逗笑了,只有叶晨看着有些心酸。从他接收到的原宿主的记忆,这只鸡还真就是二强伺候的最耐心。
当时魏淑英为了哄年幼的孩子玩,买了个小鸡仔,二强在墙根的湿泥里挖了蚯蚓拌在剩饭里一点点喂大的,哪怕是到现在他还会从菜市场里捡了别人扔掉的菜叶来喂它。芦花鸡毛色光滑,很是争气,隔天会下一个蛋,咯咯咯地跟在二强身后讨好似地报喜。
叶晨把咽了气的芦花鸡带了回来,烧了锅开水,秃噜毛,然后找出了家里放置了很久的砂锅,据说是当初母亲魏淑英嫁到乔家时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因为很久没用过的原因,上面盖了一层灰,叶晨把切好的鸡块打了遍水焯,然后移到砂锅开始小火慢炖。
不一会儿,汤就开了,整个小厨房被香气淹没了,这巴掌大的地方,就象是飘浮在香味的海洋里的一艘船,叶晨在炉子上垫上一块铁板当炉圈隔热,把煤火封得小些,小火慢炖好让汤炖得更香浓,作为一个北方长大的孩子,摆弄炉火是他的强项。
炉火渐渐熄灭,砂锅里冒得小泡也渐渐停止,掀开砂锅的盖子,上面飘着一层油,鸡胗和鸡肝漂浮在上面。三丽和四美扒着厨房的门口,馋的直流哈喇子,叶晨伸手唤她们过来,从汤里捞出了鸡胗和鸡肝,让她们先解解馋。
三丽突然想起来什么,对着叶晨问道:
“大哥,要是把捞不着鸡胗吃,那该怎么办啊?爸最喜欢吃鸡胗和鸡肝了。”
叶晨不在意的挥挥手,然后说道:
“你们不用管,回头我跟他说。”
乔祖望回到家的时候,得知家里的老母鸡被炖了,果不其然,像三丽说得那样,拿着汤勺翻个不停,最后什么都没找到,对着叶晨问道:
“鸡胗呢?”
叶晨撇了眼乔祖望,然后慢悠悠的说道:
“这只鸡是好些年的老母鸡,鸡肉都炖好了,鸡胗还硬着呢。你有胃病,不适合吃鸡胗,要不然会堵得慌,我分给三丽和四美吃了。”
乔祖望被叶晨给气到了,却又有些无计可施,动手打他吧,眼瞅着这小子一天比一天壮了,最主要的是自己平日里不管事儿,家里的事情全都是他说了算,他担心自己对他动手,他会撂挑子。他翻了翻眼珠子,对着叶晨问道:
“都是三丽和四美吃的?你就没吃?”
叶晨撇了眼乔祖望,然后嘴里嘟囔着:
“家里有你这么个不靠谱的,就已经够难过了,我再学你跟弟弟妹妹争嘴,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么有骨气,这只鸡你别吃。”
“呵呵,行啊,干脆让我戒饭得了呗?”
原世界里,这笔烂账被算到了吴婶的头上,甚至因此掀起了骂战,吴婶因为这件事情对家里有了意见。叶晨自然是不会胡乱抵赖,他分得清谁是真正对家里好的人。
平日里最馋的乔二强,一反常态的坐在院子里的天井处,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今晚吃鸡,他却连一口鸡汤都没喝。
吃过晚饭,叶晨收拾完碗筷,来到了天井,坐在乔二强身边,对他轻声说道:
“妈留下的最后一丝念想,也因为你的嘴馋彻底没了。以后做什么事情之前,多考虑一下结果,要不然麻烦还会源源不断的找上门。”
乔二强默默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掉着金豆子……
然而事实证明了叶晨还是低估了乔二强的尿性,这货是记吃不记打,好了没几天后,他又故技重施了。这天乔祖望可能是打牌赢了钱,第二天下班的时候,拎回来一包咸水鸭。
坐上饭桌,小崽子们眼珠子全在那一小盘白嫩的鸭肉上,乔祖望一人分了他们两块,剩下的放在自己面前,先捡了个鸭屁股就着酒,一顿饭足吃了一个多小时,几个小的吃完了全遛在门边,眼巴巴地看着那青花的破了一个小口的碟子。
晚上睡到了半夜,叶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乔二强从二层铺上爬下来的声音,惺忪着睡眼,看他朝着屋外蹑手蹑脚的跑去,连鞋子都没趿拉。叶晨知道这货肯定不是起夜上厕所,因为马桶就在床后边隔着一道帘子的地方。
过了没一会儿,乔二强偷摸的回来了,才刚爬上床,叶晨的声音在他身后悠悠响起: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干嘛去了?”
乔二强被吓的险些没从二层铺上摔下来,他回头看到叶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赶忙从手里夹了半块鸭肉,塞到叶晨嘴里,然后一副哀求的模样,低声哀求道:
“大哥,求求你了,别告诉爸,他会打死我的!”
叶晨狠狠戳了下他的额头,取出嘴里的鸭肉,对他说道:
“你是真不记打啊,早晚在吃上面栽个大跟头。”
叶晨的预言很准,没过几天,乔二强就栽了个大根头,这天吃完饭,叶晨正在天井处坐着乘凉,结果突然就听到堂屋处传来了一声东西被打碎的声音。
叶晨顿时心中一惊,糟糕,忘了盯着二强这货了,这个家伙一会儿不看着他,他就有本事在家里四处翻东西吃,叶晨最怕他来这一手,毕竟他前科累累,偷吃白糖已经是惯犯了。他们家的白糖是放在乔祖望屋里的,乔祖望相信糖开水养人,喜欢饿的时候喝一杯糖开水补一补。
这糖是要糖票买的呀,可别给他挖得浅了一指,乔祖望那个老东西问起来,这小滑头一定不会承认,到时候大家都要倒霉。他赶忙从天井处跑下来,还没等进屋,就见乔二强从屋里出来,来到院子处,可怜巴巴的对叶晨说道:
“大哥,我好像是闯祸了。”
叶晨瞪了他一眼,进屋一看,一个玻璃坛子打翻在地,坛子里面以前装着的是乔祖望珍藏的红茶菌。祖望几年前得过一次胃出血,当时医生怀疑他是胃癌,着实吓了他天大的一跳,后来确诊为胃溃疡,开刀切了四分之一的胃。
从那以后,他就格外爱护自己的身体。后来听说喝红茶菌养胃,他就想法子弄了来,养在一个广口的大玻璃瓶里,那瓶子是原先魏淑英冬天用来腌小菜的。
那瓶子放在乔祖望卧室的五斗橱上,暗红色的液体中,飘浮着絮状的一团,像是一个长着无数柔软触须的水母,看久了,会觉得它微微地游动起来。乔祖望每晚吃完饭后二十分钟,会倒上一杯这种暗红的液体喝掉。
乔二强这个嘴馋王者,一直觉得那东西的颜色跟酸梅汤十分相象,味道想必也一样的好,要不爸爸也不会宝贝似地收着,半点也不分给他们吃。
乔二强一直想尝一尝那东西的滋味,想得不得了,搅得他不得安宁,偏偏叶晨的眼睛成天像是长在他身上似的,让他没有机会下手。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下手,结果却把他给恶心吐了,手一个没拿稳,摔在了地上。
乔二强瘦得出奇,却有一颗极其强壮的胃,乔祖望说过:吃个石头下去也能消化得了,偏偏消受不了红茶菌,搜肝抖肠,连隔夜饭都要吐了出来。
叶晨笑着叹了口气,然后对他说道:
“放心吧,他暂时顾不上你,不过你这嘴馋的病真得治治,要不然指定会连累我们几个,他没功夫理你,那就让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