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那扇门前,司徒盈袖的脚步停了下来。
门上挂着大红洋绉纱的帘子,帘子上绣着仙鹤、松柏和南极仙翁,衬着大红的料子看着怪怪的,但却是祝人延年益寿的好彩头。
“大小姐、大少爷,跟我进来吧,夫人就在里面。”沈嬷嬷用手背抹了抹泪,喜极而泣地掀开帘子。
她也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一天……
就算夫人还是不能醒来,她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沈嬷嬷更加殷切地看着司徒盈袖,对她点点头,示意她进来。
司徒盈袖只觉得腿有千斤重,抬都抬不起来。
她的心里翻江倒海,一直在想一件事:上一世,她娘也是这样的情形吗?
上一世,她爹没有想过要分宗,继母张氏也从来没有提过要移灵的要求。而那一世,直到她死,张氏对她一直是慈母样儿,从来没有变过。
她自己更加没有想过要来江南给娘亲移灵。
现在看来,世事都是一环扣一环。
每一个选择,都会导致后面的事情发生连环变化。
她虽然重生,但是世事并没有完全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走。
这样的结果是好是坏,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但是她知道,不管如何,知道她娘还活着的消息,比上一世已经好了太多。
上天还是待她不薄。
这一世,不仅让她救回了弟弟。还把娘亲还给了她……
“愣着做什么?还不进去。”谢东篱背着手立在大门外的回廊下,并没有跟进来,只是淡然催促她。
司徒盈袖深吸一口气。拉着小磊的手,和他一起走到大红门帘内。
沈嬷嬷将那门帘放了下来。
谢东篱虽然没有进去,但是依然定定地看着那门帘,似乎要透过那挂门帘,看见里面的情形。
司徒盈袖拉着小磊的手,绕过里屋中央地上放着的半人高乌云木绣高山大海的屏风,来到了一架小小的填漆床前面。
床上挂着樱草黄蝉翼纱帐子。一直垂到地上。
床前的脚踏板上,还放着一双精致的绣鞋,鞋头上缀着两颗拇指大的珍珠。
司徒盈袖的目光留在那鞋上。然后看了看沈嬷嬷,道:“嬷嬷,这是我娘的鞋?”
沈嬷嬷哽咽着点点头,蹲下身。抚摸着那双绣鞋。泣道:“我盼着夫人能穿上这双鞋,整整盼了十年……”
“我娘既然一直晕迷不醒……”司徒盈袖挑了挑眉,“哪还需要鞋?”
沈嬷嬷当然不会说这鞋是张绍天准备的。
不仅这鞋,这屋里的一切,都是张绍天置下的。
他对沈咏洁尤其细心,一个看着那样高头大马的汉子,却连中单小衣都给沈咏洁备了数百套。
除了每天必换的中单小衣之外,这十年。张绍天硬是按照京城张家府里的惯例,每一季给沈咏洁准备四套四季衣裳、鞋袜。还有一套头面首饰。
这十年来,已经装了满满十多个箱笼。
可惜那些外衫和首饰,沈咏洁一次都没有穿戴过。
沈嬷嬷心里感念张绍天,但是更知道这些事情不能对别人说。
如果沈咏洁有醒过来的一天,她会全数说与沈咏洁知晓。
如果沈咏洁醒不来,那就让这些事情永远成为秘密,跟她带到土里算了……
“我一直预备着,也许说不定哪一天,夫人就醒过来了。若是醒来了,没有鞋,怎么办?难道现做不成?”沈嬷嬷吸了吸鼻子,将帕子掖在腰间,伸手撂开帘子,挂在床边的鎏金花鸟帐钩上。
床上躺着的沈咏洁出现在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面前。
司徒盈袖一下子抓紧了司徒晨磊的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床上躺着的那个瘦骨嶙峋,面目发黄的女子,真的是她的娘亲吗?!
司徒盈袖盯着沈咏洁,目光落在她靠近被子的脖颈锁骨处。
没错,那里有一颗胭脂痣!
这是她对娘亲最深的印象。
她还记得,小小的她躺在娘亲怀里,抬头孺慕地看着娘亲的时候,目光总是会被靠近锁骨的那颗胭脂痣吸引过去!
“娘——!”司徒盈袖终于松开司徒晨磊的手,放开嗓子大声叫了一声,扑倒在沈咏洁床前,跪了下去,抓住沈咏洁盖的被子,全身紧绷,如同一支拉了满月的弓。
“娘——!娘——!您醒过来啊!您看看我啊!我是袖袖……娘……您让我好好看着小磊,我……我做到了……我终于做到了……”她抓着沈咏洁的被子,哭得撕心裂肺。
上一世,她没脸来见娘,因为她没有看好小磊,娘一定会对她十分失望……
这一世,她总算能大声对娘说一句:“娘!我带着小磊来看您了!”
司徒晨磊对娘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是看见姐姐哭得肝肠寸断,他心里跟着痛不可仰,跟着跪了下来,拉着司徒盈袖的衣襟劝她:“姐姐……姐姐……不要哭了,娘听见了,娘知道姐姐对小磊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