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时,林清被他父亲藏在床底。
父亲丧失生命体征的尸体在镜子前倒下,那双慈爱的眼睛正对上林警官稚嫩的眼睛。他透过一面落地镜,清清楚楚地看见与他相同岁数的孩子用小小的手,死死捂住嘴,眼泪汹涌而出。
那时,他也感觉到心中有某根线颤动了一下。
“生命是这么坚韧,不是吗?”九眯起眼睛,回想起自己回孤儿院,被妈妈关进小黑屋时所受所有折磨——却活下来了,坐在这里。
傅萍的面部肌肉神经质地颤动了两下,“放屁!杀人犯!”
九将头摆正,目视她,“傅萍,你内疚吗?”
“所有事,所有人,都跟这花瓶一样,一摔就碎!”她已经听不进他说话了,头无规律地左右摆动,像被蜈蚣啃食的空壳大脑仅剩基础生理反应。
那天,她和丈夫吃晚饭。
为什么呢好像丈夫因为自己不小心将红烧肉掉在桌子上,突然暴怒,吼了一句什么。
她感觉自己抖了一下,‘砰’地将结婚照摔在地上。
莫名的情绪从肚子里钻出来,以雷霆之势不可阻挡地突破了重重阻碍,控制了大脑。泪水与愤怒一起涌出来,像被扔进炸锅的鱼,溅了一身的热油。
“我只是推了他一下,谁能想到他踩到照片,头敲在桌角,‘咚’地一下就死了?”傅萍又想到那位压在自己和丈夫头上的公公,竟最终是被一口痰呛死的。
兀自笑了,比任何喜剧人员台下观众都笑得大声。
“我只是”傅萍笑完了,却哭不出来,“累了。”
九也跟着扬了扬嘴角。
“傅萍,你现在还有选择。”
她只撩了下眼皮,自嘲道,“我?”
“别死了。”九说,“跟我一起自首吧。”
傅萍皱了下眉,左右摆动的脑袋停顿片刻,深深看了他一眼,不敢相信这是‘杀人犯’能说出来的话。
“好。”她吊起自己两边嘴角,扬起一个机械性的笑脸,“你给我解开,我们自首。”
九点点头,上前帮她将电线解开。
“傅萍,你之前给我的糖,我把他送给了一个男孩子。也不知道你还记得没,就是上次超市结账,排在我们后面的那个调皮孩子。”
“我刚才坐在柜子上,想了很久。我怎么也想不到有哪里可以去,说到底我除了兄弟们,每天出货、吃饭,没什么可以做的。”
不是内疚驱使九这么做,而是心中从那天看见镜子中的林清时,他似乎就感受到内心种下了一颗种子。他每天捂着心脏,伴随生命的声音入睡。
一天天,在六死前那声恳求下,九心里的那颗胚胎猛地长大了。
它是尚且如此幼小的生命,在闻到这个家中食物的味道后,苏醒过来。心脏不停鼓动,小声地在这七天同傅萍说话,而此刻,如刚刚脱离子宫的婴儿,慌张无措,只能靠说话缓解恐慌。
他低着头,看不见傅萍的表情。
电线终于解开了。
“走吧。”他朝傅萍笑了一下,朝门口走去。
而他身后,傅萍一把拎起花瓶,朝九头上毫不犹豫砸下去。
“砰!”
九一个趔趄倒在门口,大脑嗡嗡作响,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是生死存亡,他只需要咬下眼前对手一块肉,撕裂对方的脖子。
但此时此刻,他只感到了一阵迷茫。
他以为自己吃掉对方的面,那副神情的傅萍就能活下来。最后却是傅萍倒下了。
他以为跟对方讲明白自己的意图,两人都能重新来过,最后却是自己倒下了。
就在他犹豫间,傅萍一个探身将电视机柜上的小刀拿来,打开。然后直接压在男人肩膀的伤口处,在九尚未做出反应前,麻木且迅速地扎进九的脖子。
生命的流逝激起了九身体的条件反射,在第二刀扎进来前,他背身抓住傅萍的手,用力一拽,狠狠甩在地上。他压住傅萍的身体,右手狠狠掐住傅萍的脖子,不过两秒,已然挤压去了她所有氧气。
“嗬嗬——”傅萍发不出声音,却感受不到恐惧,只是定定看着他。
在她渐渐喘不上气来时,九也几乎已然丧失了呼吸。即使傅萍划开的地方不够准确,扎进了骨头,但死亡依旧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