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殿一共四层,上窄下宽呈金字塔状,来自于普雷西典圣域的大师学者在最高处避难,瓦亚尔山谷的统治阶级次之,谷中有名望者位于第三层,逃难而来的普通人则是在最底层。
惶惶然的民兵守在每一层的楼梯口,不能给任何人带来安心感,得益于艾欧尼亚阶级森严,殿中倒是没有人闹事,无论是权贵还是平民都蹲踞在各自的位置,面带恐惧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艾瑞莉娅来到四层通往三层的楼梯口,被一位年老的民兵阻拦了下来,胡子已经泛白的民兵却并没有阻止艾瑞莉娅继续行动,只是神色严肃的告诫道。
“这位小姐,您若是待在四层的话,至少在我们战死之前您会平安无事,一旦离开四层您可就不能回来了,小姐最好想清楚再做决定,免得让自己后悔。”
艾瑞莉娅神色哀婉。
“留在这里的我们,能等来救援吗?”
老民兵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如今的普雷西典烽烟四起,各宗各地自顾不暇,恐怕是没有什么能力派出援军,
若是没有冥界的怪物牵制,或许卡尔玛能拯救我等,可目前圣域正遭到铁之团的全力围攻,卡尔玛必然优先庇佑圣域,哪里能顾得上我们,若是真顾得上,恐怕在迷阵受损的时候卡尔玛就来了。”
“所以,等在这里毫无意义,不是吗?”
老民兵抿起嘴巴,低声道。
“留在四层,至少您会是最后一批葬身狼口的人,又或许……暗影狼群终究会退去。”
老民兵虽没有说出口,艾瑞莉娅却能从老民兵的口中听出言外之意,只要暗影狼满足了饥饿感自然会退去,下面三层那么多人,不过百余头暗影狼,就算是敞开了肚皮吃也吃不完。
或者说句难听的,一旦守不住观星殿,第一层里的八九百号人就是给狼吃的。
艾瑞莉娅低下头,她其实是知道这一点的。
她大可以安然地待在四层,用其他人的生命为代价争取自己存活的机会,可她的生命并没有比那些身处第一层的人高贵,至少她自己是做不到其他人那般心安理得。
在她跟随奶奶学习赞家绸舞的时候,她的奶奶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教授她绸舞的动作,而是教导她何为‘绸之韧’,引导她亲手缝纫出了她最喜欢的樱红色绸缎。
她的身后的绸缎薄如蝉翼翩然若蝶,看上去如纸张一样脆弱,却能把她百斤重的身体悬吊起来。
这便是‘绸之韧’,一种属于赞家绸舞舞者的精神传承。
她不知道在这一次次的灾难危机中自己还能不能再一次到奶奶,她却知道,在自己停止呼吸之前,自己不能放下奶奶留在自己心中的东西。
她会遵循自己的内心,做自己的认为正确的事情,无关于他人,只出乎自己。
“我的生命并没有比第一层的人高贵,如果注定会葬身狼口的话,我希望自己能挥着刀死去,而不是等候在这里,现在我要死在你之前了,可以麻烦把路让开吗?”
如此,少女便给出了自己的回应,民兵默然地让开道路,注视着少女向下层走去。
一直没有说话的另一个大年龄民兵嗤笑一声。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姑娘,没经历过什么风风雨雨,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活着不好吗?”
“我们不愿意成为这样的人,可至少,我们应该对这样的年轻人保持敬意。”
看了一眼第四层里无动于衷的大师和学徒,老民兵摇头低声道。
“如果我这条老命非得为守护一个人而死的话,我倒是愿意为那个姑娘而死。”
“那你怎么不跟着下去?”
“……我都已经在第四层了,站在这里,不容易。”
“呵呵,看来你也知道那是白白送死,我看那个小姑娘也只是话说的好听而已,指不定就藏在第三层不走了。”
第三层,第二层,直至来到了大门紧闭的第一层,
每一层艾瑞莉娅都会大声询问一遍,选择继续向下走的却始终只有她一个人,倒是有人看她走下来问她上去的办法,她并没有理会这种人,只是默默地拿着血迹尚未干涸的匕首一路向前,
或许是因为匕首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几乎没有下脚之处的众人给少女腾出了一条通向殿门的道路。
“请把门打开。”
艾瑞莉娅看向守在殿门处的青年民兵。
“你一个小姑娘出去能起到什么作用?别胡闹了,快回去吧。”
艾瑞莉娅抬起头,用清冽的眼神凝视着阻拦自己的年轻民兵,如果说眼前的青年是第四层那个白胡子老人的孙子,她是愿意相信的。
“我不愿坐以待毙,刻意从四层来到了这里帮忙,现在你却要阻挡我的道路?”
“可是……”
“现在暗影狼还没到门外,外面还有民兵在战斗,我愿意出去帮忙,为我开门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看着神色严肃的艾瑞莉娅,青年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不,不会,只是你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明明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怎么感觉莫名的有了压力?
艾瑞莉娅也没有逼迫的意思。
“好,既然你不愿意开门,那我就与你一同守在这里。”
“你……没必要这么做的。”
“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选择,我不会强迫你开门,你也不要一副为我好的样子让我离开这里。”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
青年把门打开,他觉得自己阻拦不了,也没有资格阻拦眼前这个姑娘。
虽然他不理解,但他却十分敬佩如此小的年纪就有赴死之心的舞者,
与那些身处四楼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跟他们瓦亚尔山谷的居民抢占位置的废物不一样,眼前的这个姑娘值得敬重。
“谢谢。”
艾瑞莉娅迈步走出观星殿,昂首迎向风中的血腥味,身后的大门缓缓闭合,阻断了她唯一的退路。
少女把小刀插回腰间,立于门殿前的高台之上俯视着正在用生命与狼群奋战的民兵们,默默地取下了身后的绸舞红绫,收紧体态,对着前方的战场抛出凄艳如血的红绫,翩然起舞。
没有任何人比那些在前方奋战的勇士们更有资格值得她竭尽全力地挥动红绫,人生的最后一舞,她只敬这些甘愿赴死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