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崇山行至南宝衣跟前,单膝跪地,小心翼翼捧起她的一只脚,拿干净的白手帕抱住指尖,仔细替她褪去被雪水打湿的绣鞋和罗袜。
南宝衣扶着营帐,低头看他。
来自北魏的皇太子,这些年大约做惯了伺候人的差事,只是换鞋袜而已,动作却比旁人更加细致温柔,指尖始终包覆着白手帕,丝毫没有触碰到她的肌肤。
换好鞋袜,他又为少女绑上高齿木屐。
如此一来,在雪地行走,就不怕弄湿了鞋袜。
他指尖凝白如玉,翻飞间细致地为她系好木屐系带。
他低着头,唇畔浮现出罕见的温柔:“如果萧弈将来欺负你,就写信去北魏,我给你撑腰。他是南越王爷也好,是大雍皇子也罢,这世上,独独我不会怕他。”
南宝衣沉默良久,婉拒:“不劳九千岁费心。“
顾崇山站起身,盯着少女的双眼:“这是我的承诺,也是你的退路。喜欢萧弈,就尽情地去喜欢。厌恶大雍皇后,就放心大胆地与她去斗。若能功成,我祝你一世荣光千秋锦绣。若是事败,北魏,永远是你的退路。”
南宝衣不愿也不能接受他的情意。
她垂下眼帘,踏进了雪幕里。
顾崇山始终凝着她的背影。
大雪越来越盛,天地白茫茫的,仿佛要隔绝他的视线。
些许雪花飘落在他的眉梢眼尾,逐渐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小太监满脸惆怅:“如果当年没有白贵妃从中作梗,殿下仍旧是尊荣的北魏皇太子,又哪里比不上萧弈?殿下未必争不过萧弈,未必不能抱得美人归……”
顾崇山释怀一笑。
人生百年,哪有什么如果。
他和萧弈唯一的一次“如果”,给了南家丫头。
她能活过来,能活得尊严、体面、开心,他就已经很是欢喜。
他望向落雪的苍穹,神态平静:“佛家有言,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我愿代她受此八苦,减去贪心,敛去欲念,勿生恨,勿生怨,余生,愿为她求福于北魏天山之巅。”
黑檀珠串的丝线,悄然断裂。
无数细小的珠子滚落进雪地里。
顾崇山转身,踏进了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