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直言自己知此战告捷不胜欣悦,然诸王大臣、将军士卒死伤者甚多,他甚担心军中滋长怯战麻痹情绪,使得征剿半途而废,遂降谕务必有始有终,勿留余孽,不然此后何以穷其根株,平其余党?
康熙爷的担心并非无的放矢,满人入关的时间太久了,打仗时虽诸王大臣不会龟缩在将士们身后,然他们肌肤之下流淌的早已不是无畏好斗的热血,安逸太久便滋生胆怯,一旦诸王大臣心生退意,就更不要提下头的将士们了。
康熙爷反应迅速,看事敏锐,可他在热河行宫养病,对前方战事到底还是鞭长莫及。
四日后再得回信,裕亲王福全不待谕旨,竟以“使我将士暂息”为名,放缓对乌兰布通山的围攻,翌日又接受噶尔丹所派西藏喇嘛济隆胡土克图所提“休征罢战”的要求,下令各路一律停止攻击。
不仅如此,裕亲王还在与济隆胡土克图会谈时直接答复说:“允汝之请求,当各发印文一道,与各路领军诸王大臣,汝执此印文,无论遇各路军兵,皆不击也。”
也就是说,裕亲王直接给噶尔丹开了通行证,还立马通知各路,送此令给康亲王、土谢图汗、达尔汉亲王、内大臣苏尔达,都统额黑讷,副都统马齐等人。
裕亲王发此令后,军中也并非都是一味听令的庸才,苏尔达更听令于康熙爷,此信便是他亲自连夜递过来的。
“混账东西!朕还特嘱咐福全务必将噶尔丹拿下,眼看胜利在望他竟出这样的昏招,真当该罚,此时失机,他可曾想过此举能不能对得住牺牲的那么多朝中肱骨和我八旗将士们!”
康熙爷拍案怒斥,属实想不通裕亲王此举的目的,他甚至怀疑裕亲王收了噶尔丹的好处这才如此不顾大局。
殿内阿哥和奴才们又跪了一片,心头也跟着不解愤怒,然他们并不知外头情况便也不好插嘴说什么。
苏尔达是知道内情的,他恨恨叹了一声,亦不掩对此局面的无奈失望。
“回万岁爷,臣无心向着谁,只能说此令实乃大将军无奈之举,自佟国纲大人牺牲后,索额图与佟国维的关系日渐尖锐紧张,整个右翼已然割裂成两派,将士们手中的刀剑火铳不是对着敌人转而对着自己人了。”
“二人的矛盾无法掉和,继而连诸王大臣之间也渐渐分为两派,领兵的无心打仗只想着内斗,下头的将士们又如何专注于应敌,故此时和谈与否怕是都无法再彻底清剿准噶尔部,大将军便同臣等商议,不如接受噶尔丹的求和,签订誓约,想来亦能保几年的安稳。”
康熙爷只知佟国纲牺牲,还不知这其中有些蹊跷,细问了苏尔达才知,当日发兵索额图和佟国纲率右翼作为先锋冲击驼阵,佟国维则领后军作为增援紧跟其后,中间也不过是差了一个多时辰而已。
然就是这一个多时辰,佟国维再见兄长时佟国纲已然没了气,不仅如此,他身边的亲兵也尽数战死,一细瞧,包括佟国纲在内的八十多余人都是背部中枪。
佟国纲的背后除了增援还能有什么敌人?
佟国维想不通,自然只能将怀疑的目光放在索额图身上,怀疑索额图时趁乱清除异己,偏索额图毫发无伤,直叫人怀疑更甚,只一休兵佟国维便当众质问索额图。
索额图矢口否认,还直言一上山他同佟国纲便兵分两路了,他并不知佟国纲遭遇了什么,此时还有人站出来作证,佟国维自然不信,他兄长和亲随都死了只余些零散的大头兵,自然没人站出来反驳索额图的话,更没法证明索额图说的是对是错。
更何况二人当初即便是分兵,负责的也不过是东面一面,若佟国纲一众真遭遇了准噶尔部的伏击,索额图一众不至于半分声响也听不见。
依着规矩,一翼分兵,为保证消息互通以免浪费兵力,隔半个时辰便要派人各去确定对方位置,可索额图非但没有依规矩行事,直至增援前来也半分部过问佟国纲一众的下落,怎么看怎么嫌疑甚重。
当然,战场上瞬息万变,佟国纲一行也不是没有可能被准噶尔部伏击,可谁又能证明呢,佟国维一时接受不了自己的兄长离世,自是要寻个发泄的口子才好。
感情上都能对佟国维报之以同情,可眼下是什么时候,既上了战场便是要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此时更该是弃私仇而全大义,都是诸王大臣,都是朝廷巩固,竟还在这时候泄私愤,拉帮结派,康熙爷断不能接受。
康熙爷顾不上再发谕旨训斥,当即命苏尔达、科尔沁亲王沙律与其子班第等率科尔沁、盛京乌喇联军追击噶尔丹,务必不能再将他放归山林逃之夭夭。
下达此令看着大军又开拔,康熙爷这才又连发数道口谕训斥裕亲王和索额图、佟国维等一众诸王大臣。
几番折腾下来,康熙爷又被火气顶了心,当即又心口绞痛咳喘不休,阿哥们连忙围了上前,三阿哥给皇阿玛奉茶叫太医,四阿哥给皇阿玛顺气揉心口,唯独太子不见关心之色,反而在一旁煽风点火。
“儿臣以为皇阿玛特派大阿哥前去就是为了防着此事,谁道大阿哥这般无能,竟管不住下头,要儿子看就该召大阿哥回来训斥一番,免得再叫他在前头误事。”
三阿哥和四阿哥闻言当即心头一跳,心说太子这心思未免太明显了些,虽说趁着皇阿玛气恼给大阿哥上上眼药似乎行得通,可皇阿玛还未病糊涂呢,能信了太子的挑拨吗?
康熙爷自不会信,更何况他刚训斥了索额图和佟国维只为私心不为家国大义,太子便此时跳出来挑大阿哥的不是,再比较着三阿哥和四阿哥着急关心的态度,便显得太子异常冷漠恶毒。
大阿哥错了什么?
他在外头流血受累,凡有信来都不曾念一声苦,反而总费笔墨关心他这个做阿玛的身子。
太子又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