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娟每次进来，脸上都挂满疑问。她知道顾小言变了，但始终想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宋书涵寡言少语，总是厉色面对，把她镇住。宋书涵提出的要求，顾娟做到有求必应。比如房间点燃他熟悉的檀香味。穿着上，宋书涵喜欢蓝色和白色，顾娟便找人给少爷重新裁作。

宋书涵打坐和看书时尽量防止有人打扰，她就会替他把风，有人进来会咳嗽两声暗示。

顾娟是在大家庭长大，是有见识的人，个性也聪明，她知道读书对少爷有好处，每天都去藏书阁给顾小言找不同类型的书籍。顾家向来重武轻文，子孙几代下来，男丁上三年学堂足矣，能看懂武学秘籍便可，不必深入。顾娟每天从书房来回，均没有人询问她何意。因为顾家的人，丝毫不在意。

宋书涵吸气炼气一气呵成，一周过后，略有小成，积累了些许纯元气。虽然这不等于到了元气二阶，但有纯元气在，便可以学点其他本领。宋书涵总算适应了这副新肉体，他可以开始修炼低阶的斗技和部分五行迷踪步。

又过了一些天，宋书涵关在房里修炼，有不错的提升。虽然还不足以御敌，但防身应该还行，宋书涵决定出去走走，看看这个新世界。

这天清晨，宋书涵刚吃完早饭，趁顾娟收拾东西回厨房，独自溜了出去。他最先跨入的是顾家的修炼场。

四五十人在宽大的空地上练习，有搏斗的，有练剑的，有耍刀的，更多的人对着篝火进行修习。篝火在掌力控制下，时而火冒三丈，时而萎靡不振，这应该是顾家修炼阳火的方法。通过不断吸纳火种从而集聚其精华藏于体内，然后重重帅选，成为最终的阳火。

此时顾家弟子们陆续发现顾家小少爷，见是他不少人私聊起来。这些话甚是难听：“傻子少爷来了。”“他不睡懒觉来这里干嘛！”“你看他那傻样，能看懂我们在做什么吗？”“听说他被不明物体袭击，居然死不了。”

众人之中，有一位说了一句：“少爷今天变好看了。”

宋书涵根据自己喜好，重整了装扮，他换了发型，穿上淡蓝色的新衣装，加上俊俏的样貌，截然是位翩翩公子，英俊不凡。要不是顾家弟子对顾小言傻子身份先入为主，今天一见小少爷这靓丽的打扮，肯定褒扬有加。

宋书涵观察一会，这几十人资质一般，修为并不高，绝大部分停留在开光期，只有寥寥几名到达灵动第二层，没发现有入境了的。按气宗收弟子的要求，恐怕他们做普通弟子的资格都没有。可现实是，只要宋书涵还站在那里观看，顾家弟子就会一二再地对他嘲笑。宋书涵不免恼怒几分。

刚才说话那位，是人群里年纪最小的，只有十六岁，个子也是最矮的，他叫晏小清。小清见顾小言木呆站在那里看，没再观摩，开始按往常那样进行练剑。他练习的是晏家的独门剑法，他只会八式，练习了这么多年，这几招式就是不能融会贯通。可惜，他没法问别人，因为家人都不在世上了。

宋书涵看出晏小清剑招的路数，忍不住向他靠近。

“你叫什么名字？”宋书涵问他。

“我叫小清，少爷，你忘了。。。”晏小清觉得眼前的人不对劲，但说不出个所以然。平时小清没少跟顾小言玩，甚至经常替小少爷解围，因为他动起武来，是拼了命，让人惧怕。

宋书涵打量起他来。晏小清看样子十五六岁这样，虽然个子瘦小，但这长相和坚定的眼神有几分熟悉，像他弟子小五呈彬。呈彬拜他为师也是这个年纪，小五天赋异禀，是位武学奇才，善于斗技。宗门分支时，小五成了斗技门的门主。按呈彬的实力，其实开创属于他自己的宗门，也是轻而易举之事。他那时已经第五层洞虚境界了，能到达洞虚境界的当时武林不会超过二十人。

不过，宋书涵八位亲传弟子中，最优异的还不是小五，大弟子张孝祥和二徒弟刘一止都修至六道真气了，呈彬才五道。这一道真气之差，在实力上差距是很大的。

“你在练剑是吗？”宋书涵问道。

“是的。”

小清点点头，眼睛一直好奇地看着顾小言。顾小言的形象在他眼里突然高大起来。

说到剑，气宗怎么能跟剑宗相比。开创斗技这一脉时，宋书涵毕生所学全然贡献出来，他不但融入了刀剑棍这些武器的特长，还将悟出的十一道剑意注入其中。不过这些剑意都是没有融通的，因为出于对清歌的尊敬，他放弃了最后这一步。

宋书涵给斗技派贡献了十八道斗技法，作为立根之本，其中五道斗技归类为剑术，分别是春风吹不展、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庭院深几许、飞过千秋去。刚才晏小清所使的应该是莫道不消魂。莫道不消魂整套剑招有有二十四式，单凭这套剑招在武林立足，足矣。宋书涵记性无人出其左右，他看出晏小清第七招是错招，以致最后怎么练都不连贯。

出于对小五的喜爱，出于晏小清对自己恭敬，也出于争一口气，宋书涵萌动了。

宋书涵从丹田提了元气，凝聚于手心。一牵引，剑在地上飞到他手上来了。这是简单的隔空取物。宋书涵把剑握在手里，掂量起来，熟悉它的重量。这一刻，已经有人停住动作，被镇住。在顾家弟子看来，隔空取物只有高手才能做到。其实在气宗那，这是入门功夫。

“小清，你看好了。我只使一次。”宋书涵说完，便一鼓作气，把莫道不消魂的前八式连贯使出，到第七式时还刻意放慢了速度。莫道不消魂是凝聚了剑宗剑术精华，品质怎么会差。要是搏斗时连贯用上，对方只有挨招的命。

宋书涵示范时，顾家在场的弟子都被他吸引住了。谁猜到这傻子居然会使剑，而且耍得那么好看。在最后收尾那刻，小言觉得自己过于张扬，便假装失误故意绊倒自己，重重摔在地上。还喊了一身哎呦！

顾家弟子崇拜阳火，轻视其他技能，他们极少会使剑。所以他们不懂顾小言这套剑的奥秘之处。不过，晏小清就不一样，他出生的家庭世代修炼剑术，家族遭瘟疫之后，留给他的只有这套残缺的剑招。莫道不消魂这套剑对他意义重大，他刚才看完了顾小言流畅使出，心中骇然，脑里一直想不明白的，突然被点醒了一样，终于发现自己一直练的第七招是错了的。

宋书涵摔倒后，引来围观者捧腹大笑。他继续假装，扭曲着脸爬起来，疼得忘了拍身上的灰尘。接着，他踉踉跄跄溜走了，离开修炼场。

今天是个特别对的日子，顾家主事的男人们去了青花帮议事，三位夫人去了寺庙拜神。宋书涵走出练武场，来到顾家大门，他心情还不错，刚才那摔跤演得逼真，相信能蒙混过去。以前的他是个严肃正经的大叔，气宗弟子过千，他一举一动都会成为弟子闲谈的话题，哪有机会演滑稽戏。刚才那一幕，他觉得自己还是蛮有表演天赋。

走到顾家大门，宋书涵被大气的门楼吸引住了。顾家门楼由青石堆砌而成，有好几米高，最顶的是门牌。门牌上刻着一个大大的顾字。这个顾字写得强劲有力，浑然天成。这笔迹宋书涵倒有几分眼熟，因为跟自己的风格相似。

正看得入神时，看门的管家出现了。他是个胖中年，名字叫俞希白。他挡在小言面前问：

“少爷你身体没事了。”小言从小贪玩，没少给俞管家添麻烦。即使这样，俞管家向来是疼爱这调皮又可伶的孩子。他知道小言病重的事，所以今天一见面，不禁问候起来。

“没事了。”

“少爷你在看什么？”

“这顾字谁写的？写得挺好。”

俞管家忽地认真瞧起小言来，好几秒过去，他才说：“少爷你还真问对人了，知道这顾字来历的人不多。这是顾家最老的祖宗求得的，他从一副字画得来的。本来咋们顾家不姓顾的，得了这幅字画后老祖宗给改了。”

“看来作这位字画的人，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宋书涵听明白了，能让家族改姓氏，那是多么重要的一幅画。此时，宋书涵越看越觉得“顾”字中的人字，藏有一道熟悉的剑意。

“听说，老太爷当年通过那副字画，悟出一身本领，成为郁南的一方霸主。一幅画造就了咋们顾家的辉煌。”

“管家知道如今那副字画何在。”宋书涵虽然第一次见俞希白，但依服装他能看出对方是管家身份。

“这是顾家的秘密。我们下人的怎么知道。”俞希白其实知道，顾家掌舵人一直保管这幅画，代代相传，如今肯定在顾鹏那里。但这种机密的事，他不能说，说了怕是要惹来杀身之祸。

“我们顾家应该有两百多年历史了吧。”宋书涵问。

“是呀，方圆十里谁不知道我们顾家。”

三百年前，宋书涵五十岁那年进行了庆生。他那天显得特别高兴，喝高了。摇摇晃晃归来，久久未有睡意，于是在案桌上画起字画。他提起笔半天没下笔，因为突然很想念一个人，一个准备与他生死决斗的人。那时他心情很奇怪，渴望与清歌决斗，又惶恐这一天到来。他不想伤害对方，他知道能力越大，带来的生命威胁越大。他更多的是想见上一面，一起谈笑风生，聊聊当年勇闯神墓山往事。

于是，他画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一把太阿剑和一个顾字。宋书涵把从清歌身上悟出的五道剑意，倾注在画里头。这是以他强大的八道真气灌注而入的剑意，非常锋芒锐利。成了，也算是机缘，因为宋书涵始终没有对剑意进行融通，没融通的剑意是发挥不出真正威力。

“少爷你今天很奇怪。是了，说话也不一样了。”宋书涵在冥神摄取这剑意，心灵与剑意相通了，便能捕捉它。俞管家见顾小言入定的样子，不免奇怪。

“原来是你，我果然没猜错。”宋书涵丢出这一句之后，带着满意离开了。